Episo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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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漫興〉
紐約,我想起了你
懶洋洋的週日向晚
離哈德遜河不遠的
街角咖啡館,很快
就要往下墜的夕陽
在那瞇起眼的行人
臉上,一閃一閃的
那是上世紀,你我
初初打照面的時候
我迷上了泡咖啡館
帶上時髦的哲學書
在小筆記本上塗抹
婚姻毀了試圖寫作
一無成果的小詩人
原諒我,我估計你
見慣類似的人事物
卻一點也不以為意
你原是,這地表上
最富盛名,也獨多
異鄉人來往的大城
像我的人何止萬千
如今,我必須向你
坦白,從你那一度
得到的好處,乃是
我這輩子取之不盡
花也花不玩的家當
我原是個無名小子
來自,無籍籍名的
島國,不自禁愛上
你的三輪老電影院
你的爵士樂小酒吧
你的街道,天際線
觀光客和街頭藝人
碰頭的廣場與公園
地下鐵,四通八達
一條條似血脈相連
細聽宛如,一首首
載滿鄉愁的爵士曲
你是本大書,紐約
我走遍了你的白天
黑夜,在第五大道
上上下下來回奔走
不下千回,誤以為
掌握你的千變萬化
但我錯了,大街上
從沒有誰膽敢宣稱
他獨有,教人讀懂
你這本大書的妙方
這不就是了,紐約
你既是衆人的意志
與表象,也是那捆
意志表象,化成的
三千世界不多不少
你天生是大小說家
大哲學家一流人物
獨獨嘴角,老掛著
一絲悲憫無言的笑
但紐約,你予我的
猶不止這些,尤其
重要的,是你教我
在你寬厚的胸膛上
棲息,自在的呼吸
終得領悟世上衆人
唯有生出大平等心
大自由心,博愛心
才配分享,屬於他
和衆人共享的那份
快活與快意,且隨
那愛開黃腔的Louis
Armstrong 大先生
在長街上自然擺動
自己的身體,高歌
那條有名的爵士曲
What a wonderful
world!提起這首歌
驀地被強拉回現實
忍不住,想問問你
在疫情肆虐的新冠
肺炎時代,紐約你
都還好,還無恙嗎?
下城的小鋼琴酒館
為我等異鄉人而作
也最具異鄉人魂的
爵士樂啊依然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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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桐漫興〉
基隆有一條河
一條長又長的
夕陽河
火車載你來此佇足
暮色裡寥落的月台
水手,妓女,傳教士
挖金礦的外國資本家
還有嗜酒好賭
偶爾也打打架
鬧鬧事的礦工們
紛紛來過,又走了
基隆有一條河
一條太滄桑的
音樂河
火車載你來此張望
夕陽下蜿蜒的河谷
一路從海的那頭
穿越到山的這頭
老曲盤般,一逕
自顧自地自吟自唱
一條七分憂愁
三分寂寞的河
基隆有一條河
一條長又長的
夕陽河
海上花
河上月
樹下打盹的男人
吹泡泡的小童
可憐復可笑的
世上繁華夢
輕輕吹口氣
便都化成灰
一切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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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sing episo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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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都〉
難道,你的記憶都不算數⋯⋯
那時候的天空藍多了,藍的讓人老念著那大海就在不遠處好想去,因此夏天的積亂雲堡雪砌成般的顯得格外白,陽光穿過未有阻攔的乾淨空氣特強烈,奇怪並不覺其熱,起碼傻傻的站在無遮蔭處,不知何去何從一下午,也從沒半點中暑跡象。
那時候的體液和淚水清新如花露,人們比較願意隨它要落就落。
那時候的人們非常單純天真,不分黨派的往往為了單一的信念或愛人,肯於捨身或赴死。
那時候的樹,也因土地尚未商品化,沒大肆開路競建炒地皮,而得以存活的特別高大特別綠,像赤道雨林的國家。
那時候鮮有公共場所,咖啡館非常少,速食店泡沫紅茶KTV、PUB更是不用說,少年的只好四處遊蕩猛走,但路上也不見人潮洶湧白老鼠一般。
那時候的夏天晚上通常都看得到銀河和流星,望之久久便會生出人世存亡朝代興衰之感,其中比較傻的就有立誓將來要做番大事絕不虛度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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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言》〈不結伴的旅行者2〉(節錄)
這樣,他跑到世界的盡頭。
那裡是鐘塔,望見古代貿易船從點漸漸浮凸為斑斕的面。那裡是無罪聖胎聖母教堂的一簷靜臥於明藍大氣層中。那裡是八線道公路通往摩納哥方向的轉坡被一棟焰金大H字旅館截住,車子開到那裡一閃沒有了,或是一閃,生出輛車子。
那裡是畢卡索的城堡工作室。持笛的半人馬怪物,舞蹈的酒神女祭司,農牧神蹦跳,森林神吹排笛。他不畫他所看見的,他畫他所知道的。
好詭異的,那裡是孤懸在,在他佇立的那個臺階一回首看過去的天涯海角,一座電話亭。
他不進不退保持不動,不敢再上一階,因為恰恰好他所在的視角看過去,電話亭孤懸在天邊。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鈦銀色調的電話亭。
那時,他覺得他可以打一通電話。打給去世的父親。像時差是白天黑夜,黑夜白天的兩個地區,電話裡他會向父親問候道:「你那邊現在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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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葛花開花落〉 (節錄)
這對年輕夫妻結束結束校方規定的兩年義務診療工作之後,回到銅鑼鄉下,連房子、醫療器材帶幫傭,頂下一位徐姓老醫師的診所,開始了父親超過一甲子的醫療生涯。
銅鑼小鎮,從媽祖宮周邊的鎮頭到鎮尾的小火車站,就那麼筆直一條街,當央有條小溪流,攔腰將小鎮分成老街和新街。聽年長鄉親說,小倆口學成返鄉,父親一身白西裝,雙手提著行李箱,母親同樣一襲白色衫連裙長洋裝,懷抱著也是裹在白色嬰兒服裡的大哥,在三〇年代純樸保守的客家庄,成了稀罕景。他們在人們稀奇、狐疑的目光迎接下,走過長長的街道,成為鄉親後來津津樂道的盛事。而我,想象中近乎五四時代人物裝扮的這對年輕父母,毋寧誇張的變成百年前冒著暑厲到蠻荒非洲行醫的傳教士夫婦。
夫妻倆沒多久便在媽祖宮旁邊租間房子,開啟了富士醫院。富士也者,因銅鑼與三義(舊稱三叉河)之間有座雙峰山,形狀似日本的富士山,鎮上遂有了富士國小、富士橋、富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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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太平家傳》〈許願〉(節錄)
我就好脊後靠著牆,看東看西,不管靠的是屋裡隔間的板壁,還是泥過沒泥過的磚牆,腦袋一刻也不閑著的一傾一昂,讓後腦一下下碰撞牆壁。風帽後尾上盤龍銀飾那五條銀鍊和上面懸繫著的銀鈴兒,便跟著這一傾一昂,有板有眼兒的玎玲玲、玎玲玲,喤啷個不停,像在替我訴說心裡頭沒著沒落的冷清孤單。
那要等老爹打外頭回來,笑說:「老遠就聽到了,咱們太平又擱家裡練鐵頭功了不是?」那我就好跟進房裡,跟奶奶分享老爹打糧食袋一樣的袖籠裡抖出來的喫食,聽兩老拉聒兒。再不就得傍晚等媽進城來,撲過去,等不及的捉空兒叮奶。常時的冷清孤單,整日巴望和等待的,似乎盡在于此;也就只是這些。
那都是五歲前,我的家常日子。
⋯⋯
多少煙塵歲月,邈遠飄忽,在我卻杳然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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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與文評——我愛黑眼珠代序〉
當人們日漸對工於製造的技法加以無量的讚許和推崇的時候,知識份子尤需更加留意由心靈自動流出的作品。事實上一個作家之最能引起共鳴,卻必須有兩者兼備。
凡由心靈流出的作品常能在文字的律動中令人察覺到,而絕不在於全篇的涵義上去估斷。⋯⋯
把文評態度也看做創作態度的文評家,才算接近文評的身分。文評常是對原作的一種必要的意義延伸,而不是直接去解釋原作品;原作本身無需第三者來加以解釋,作者本人也不情願無端地被人脫去衣褲。⋯⋯
真正屬於優秀的好作品,除了被察覺到作者心脈的跳動外,再沒有其他更重要的意義。如果在文字中有什麼了不起的涵義的話,也是會為時間淘汰而腐朽的意義。而心脈的跳動才真正帶有感染性,才能傳達,才能播種滋長和不朽。這在現代的文學中是不能缺失的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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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輕的時候〉(節錄)
當我年輕的時候,非常的寂寞和孤獨。那是十七年前,我年紀二十三歲時。已經在礦區九份當了兩年多的小學教師,沒有異性朋友,沒有甚麼值得安慰我心靈的事物。
夏季我徘徊於山下瑞濱的海灘,赤裸地暴曬在波浪排向岸沿的岩石之間的小沙灣,或潛入清澈透藍的深水裡,探尋水草與游魚同伴。那時我的心在海洋上的空際鳴響著,想呼求甚麼與我在這宇宙自然結合,但我很愚蠢,找不到方法將我獻出和迎取。⋯⋯我在潮溼的斗室裡像一條蠕蟲。
但是突然我意外地發覺我能思想,那是三月,我能知道我長期的禁錮和憂鬱,我像有另一對眼睛看到我過去的形體,它在時間的流動裡行走,我清楚地窺見到那行走的陰沉姿態;然後我又驚奇地發覺我能夠說出與別人不同意思的語言⋯⋯當我醒來時,我不知道我是那夢中的人或是原來的我,但我的清新意識有如一個包裹在絲繭裡睡眠的蛹,它成為一隻蛾突破了那層包繞的殼,然後拍翅顛簸地走出來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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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遠選手退休了〉(節錄)
掙脫束縛後的結果是孤獨——無意義的孤獨。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因為寡歡的心靈而覺得遙遠乏味。他像一個別人看不見的幽魂在街道上行走,腳步所歇落之處都是一種空洞。假如沒有責任的意志自由是一種虛無。………. 他突然想起劉易士是一個久遠的人名,一隻半閉著眼睛靜凝的驢頭,一個暗中窺視的靈魂。
他立在門前叩門;盲啞的女子依舊端坐在那裡,他走近她,牽著她的手;他靜靜地與她度過這改變了世界的難以奈何的黃昏,他和她似在進行一種交談,但沒有語言發出。
每當他走到冷街,由那個門戶的縫隙洩出的音樂(猶如那漏出的燈光)從未間斷。他每晚必來,直到有一天,這個城市的人突然感覺他不知在何時失蹤﹔他的行李依舊留在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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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文學面對社會〉(節錄)
我所以要從自我說起,因為我不是專精的研究學者,只是一個自我設想的微不足道的小作家,重要的不是內容或所謂成就這一件事,而是做為一個人的思考形式。這個思考形式決定個人的存活樣式,甚至決定了追求美的本質的途徑,使個人感覺那存活的重要,愛惜個體生命,進而尊重別的個體生命,推而不只是人類,還包括自然界的一切。或許可以這麼說,當代文學的特質顯現在各個不同性質的作家的作品裡,表現在他們不同生長環境的薰陶塑造裡而有不同的思考和個人化的風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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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仔頭〉
或是縱酒高歌,猜拳吆喝
或是默默對飲,輕嘆連連
或是講東講西,論人長短
消磨百般無奈的夜晚
這是我們的店仔頭
這是我們的傳播站
這是我們入夜之後
唯一的避難所
千百年來,永遠這樣熱鬧
永遠這樣荒涼
千百年來,千百年後
不可能輝煌的我們
只是一群影子,在店仔頭
晃來晃去
不知道誰在擺佈
花生,再來一包
米酒,再來一杯
電視啊,汽車啊,城裡回來的少年啊
不必向我們展示遠方
豪華的傳聞
店仔頭的木板凳上
盤膝開講,泥土般笨拙的我們
長長的一生,再怎麼走
也是店仔頭前面這幾條
短短的牛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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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
白髮,也許只象徵滄桑
皺紋,只累積疲憊
鬆弛的不只是肉身
蹣跚的不只是步履
逐年老去的歲月中
逐年放捨人世的眷戀
該退席的時候
就坦然離去
雖然我在鄉間田野
仍有大片夢想趕著種植
但日頭已經西斜
常忍不住憑弔一下夕暉
雖然我在自家書房
仍有記憶話語趕著書寫
但燈盞逐漸昏矇
不時透露幾許蒼茫
面對世界
即使仍有些意見
但在庭院大樹下
閒看花開花謝草木生長
往往忘了爭辯
漫長的旅途,如此倉促
來不及認清多少世間道理
盡頭將隨時出現
如果還有什麼堅持
我只確知
我雖已老,世界仍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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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回來呀〉
向天敬拜
向地彎身
向歷代祖先訴說
感念,濁水溪平原遼闊
賜與我們,日日
和黑色土壤殷勤打交道
承續做農的行業
每一株作物都體現
我們溫柔的深情
見證我們強韌的意志
任寒氣、烈日,輪流試煉
任經濟的風潮
席捲過一遍又一遍
深深懷念起
水草搖擺、青蛙跳躍
魚蝦螃蟹漫遊嬉戲
泥鰍翻攪泥巴
蚯蚓在地底鑽洞
水蛇草蛇悠哉出沒
蜜蜂、蜻蜓、蝙蝠、螢火蟲……
飛鳥從並不遙遠的過去
展翅飛了回來
穿越險阻的呼喚
回來呀,回來
一起回來呀
我們凝神傾聽
水田蕩漾的記憶
重新學習友善土地
彼此約束,相互打氣
(守護灌溉水源
拒絕使用化學藥劑)
耐心等待消失的
會再豐富回來
我們懷抱希望
向風伸展
向水找尋
向世間萬物證明
堅守,做農的價值
創造家園的美好
看顧島嶼的糧倉
是多麼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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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被撕裂的詩〉
一六四五年掉在揚州、嘉定
漢人的頭,直到一九一一年
滿清末帝也沒有向他們道歉
夜空把□□□□□□
黑是此際□□□□□
星星也□□□□□
由著風□□□□□□□
黎明□□□
□夕陽□□□□
□□唯一□□□
□遮住了□□
□雨敲打□□□□
的大□
□帶上床了
□□的聲音
□□眼睛
□□尚未到來
門
一九四七年響遍台灣的槍聲
直到一九八九年春
還作著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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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的頭鬘〉
做姑娘的時陣,阿母的
頭鬘,烏金柔軟又滑溜
親像鏡同款的溪仔水
流過每一位少年家的心肝頭
嫁給阿爹的時陣,阿母的
頭鬘,活潑美麗又可愛
親像微微的春風
化解了一度浪子的阿爹
生了阮以後,阿母的
頭鬘,端莊親切復溫暖
親像寒天的日頭
保護著幼稚軟弱的阮
阮大漢以後,阿母的
頭鬘,已經失去了光彩
親像入秋的天頂
普通的景色裡一層收成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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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
我們從丘陵的眉間
醒過來,從霧的眼波裡
醒過來。這時已是暮春
三月,也在綠的盛粧中
醒過來。陽光行過相思林
給探頭的我們以澄黃
以及微笑。我們是綠的族群
二三百年來就站在褐的土地
蘊釀同陽光一樣,一樣黃澄
撲鼻的甘醇與芳香
向更古遠的年代,西元
七六〇頃,隱居在苕溪
大唐的逸士陸羽低頭試著
叫醒我們: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來自南方的我們,三百年來
站在這島上,因四時節氣
有不同的色澤,如今在雨前
我們醒過來,從丘陵的眉間
醒過來,從霧的眼波裡
大聲叫著:茶,性喜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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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舌詩〉
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年代?怎麼樣的一個年代?
這是啥麼款的一個世界?一個啥麼款的世界?
黃昏在昏黃的陽光下無代誌罔掠目蝨相咬,
城市在星星還沒出現前已經目睭花花,匏仔看做菜瓜,
平凡的我們不知欲變啥麼蛖,創啥麼碗粿?
孤孤單單。做牛就愛拖,啊,做人就愛磨。
拖拖拖,磨磨磨,
拖拖磨磨,有拖就有磨。
這是一個喧嘩而孤獨的年代,一人一家代,公媽隨人差的世界。
你有你的大小號,我有我的長短調,
有人愛歕DoReMi ,有人愛唱歌仔戲,
亦有人愛聽莫札特、杜布西,猶有彼個落落長的柴可夫斯基。
吃不盡漢堡牛排豬腳雞腿鴨賞、以及SaSiMi,
喝不完可樂咖啡紅茶綠茶烏龍、還有嗨頭仔白蘭地威士忌,
唉,這樣一個喧嘩而孤獨的年代,
搞不清楚我的白天比你的黑夜光明還是你的黑夜比我的白天美麗?
拖拖拖,磨磨磨,
拖拖磨磨,有拖就有磨。
這是一個快樂與悲哀同在的年代,七月半鴨不知死活的世界。
你醉你的紙醉,我迷我的金迷,你搔你的騷擾,我搞我的高潮,
庄腳愛簽六合彩 ,都市就來博職業棒賽,
母仔揣牛郎公仔揣幼齒,縱貫路邊檳榔西施滿滿是。
我得意地飆,飆不完飆車飆舞飆股票,外加公共工程十八標,
你快樂地盜,盜不盡盜山盜林盜國土,還有各地垃圾隨便倒,
唉,這樣一個快樂與悲哀同在的年代,
分不出來我的快樂比你的悲哀悲哀還是你的悲哀比我的快樂快樂?
快快樂樂。做牛就愛拖,啊,做人就愛磨。
平凡的我們不知欲變啥麼蛖,創啥麼碗粿?
城市在星星還沒出現前已經目睭花花,匏仔看做菜瓜,
黃昏在昏黃的陽光下無代誌罔掠目蝨相咬,
這是啥麼款的一個世界?一個啥麼款的世界?
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年代?怎麼樣的一個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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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宙〉
我等候,我渴望你:
一粒骰子在夜的空碗裡
企圖轉出第七面
寂寥冬日裡的重大事件:
一塊耳屎
掉落在書桌上
雲霧小孩的九九乘法表:
山乘山等於樹,山乘樹等於
我,山乘我等於虛無……
所有夜晚的憂傷都要在白日
轉成金黃的稻穗,等候
另一個憂傷的夜晚收割
「草和鐵銹誰跑得更快?」
春雨後,廢棄的鐵道旁
有人問我
一顆痣因肉體的白
成為一座島:我想念
你衣服裡波光萬頃的海
涼鞋走四季:你看到——
踏過黑板、灰塵,我的兩隻腳
寫的自由詩嗎?
婚姻物語:一個衣櫃的寂寞加
一個衣櫃的寂寞等於
一個衣櫃的寂寞
愛,或者唉?
我說愛,你說唉;我說
唉唉唉,你說愛哀唉
爭鳴:
0歲的老蟬教0歲的
幼蟬唱「生日快樂」
人啊, 來一張
存在的寫真:
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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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
它聽見我們哭泣
它聽見我們低語
它聽見我們撕破壁紙
焦急地尋覓離去的親人的聲音
巨大的呼吸,鼾聲,咳嗽
而我們從來不曾聽見
牆壁有耳
牆壁是沈默的記錄者
我們給它鐵釘
紀念那些缺席的帽子,鑰匙,大衣
我們給它縫隙
容納那些曲折的愛情,流言,家醜
掛在它上面的是鐘
掛在它上面的是鏡
掛在它上面的是失去的日子的陰影
凹陷的夢的唇印
我們給它厚度
我們給它重量
我們給它寂靜
牆壁有耳
依靠著我們的脆弱巨大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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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蔥〉
我的母親叫我去買蔥。
我走過南京街,上海街
走過(於今想起來一些奇怪的
名字) 中正路,到達
中華市場
我用台語向賣菜的歐巴桑說
「甲你買蔥仔!」
她遞給我一把泥味猶在的蔥
我回家,聽到菜籃裡的荷蘭豆
用客家話跟母親說蔥買回來了
我像喝母奶般喝著早晨的味增湯
理所當然地以為ㄇㄧ ㄙㄡ ㄒㄧ ・ㄌㄨ是我的母語
我吃著每天晚上從麵包店買回來的pan
不知道自己吃的是葡萄牙語的麵包
我把煎好的蛋放進便當,把便當放進書包
並且在每一節下課時偷偷的吃它
老師教我們音樂,老師教我們國語
老師教我們唱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
老師教我們算數:
「一面國旗有三種顏色, 三面國旗
有幾種顏色?」
班長説九種,副班長說三種
便當裡的蔥說一種
因為,它說
不管在土裡,在市場裡,在菜脯蛋裡
我都是蔥
都是台灣蔥
我帶著蔥味猶在的空便當四處旅行
整座市場的喧鬧聲在便當盒裡熱切地向我呼喊
我翻過雅魯藏布江,翻過巴顏喀喇山
翻過(於今想起一些見怪不怪的
名字)帕米爾高原
到達蔥嶺
我用台灣國語說:「給你買蔥! 」
廣漠的蔥嶺什麼也沒有回答
蔥嶺沒有蔥
我忽然想起我的青春
我的母親在家門口等我買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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