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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想象的孔老会谈07
《庄子》之《天运》
孔子见了老子,回去后足足有三天不曾开口说话。
他的弟子问他说:“老师见了老子,给了他什么忠告呢?”
孔子说:“给他忠告?我到现在才看见龙啊!龙的精神相合就成妙体,迹散便成彩云,能够乘坐云气便能配合阴阳了。看到这种情形,我只有张口结舌的份儿,哪还能给他什么忠告!”
子贡说:“这么说,真有人能够达到,静时若尸体,动时似神龙,说话时如雷霆,沉默时若深渊,发动时又若天地般的不可测度吗?我可不可以去看他呢?”
于是就以孔子的名义去拜见老子。老子盘坐堂上,细声问他:“我年纪已经老迈了,你还有什么要规劝我的?”
子贡说:“那三皇五帝治理天下的方法虽不同,人们爱戴他们的心却是一样,为什么独有先生认为他们不是圣人?”
老子说:“年轻人,你走到跟前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他们治理的方法不同?”
子贡回答说:“尧让位给舜,舜让位给禹,禹因治水而得天下;汤因用兵伐桀,以武力得到天下;文王顺从纣王,不肯背逆;武王却背叛纣王,不肯顺从。这就是他们不同的地方。”
老子说:“年轻人,你再走近些,我告诉你三皇五帝是怎么治理天下的:黄帝治理天下时,人必纯一,纵使双亲去世也不会哭泣,而人们并不以为这有什么不对。”
“尧治理天下时,使人尊敬双亲,疏远别人,人们也不以为这有什么不对。到舜治天下时,人心相竞,孕妇十个月就生孩子,婴儿长到五个月就会说话,不到三岁,便知道人我的分别了,早夭的情形,从此开始出现。”
“禹治理天下时,使人机巧虚伪,以杀伐为顺天应人,自认为诛杀盗贼不算是杀。于是群党自立,儒墨大兴,开始时还算合理,现在竟成了漫天瞎谈的乌合之众。”
“三皇五帝治理的天下,名义上说是治理,事实上却是祸乱的根源。他们的智慧,蒙蔽了日月的光辉,消灭了山川的英华,扰乱了四时的运行,其心智比蝎子的尾巴还要狠毒,小小的兽类,也不可使本性和真情获得安宁。他们安不了人们的本性,还自以为是圣人,未免太可耻了!”
子贡听了,顿时脸色大变,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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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想象的孔老会谈06
《庄子》之《天地》
孔子对老子说:“一些研究政治之‘道’的人,常常为是非、可否的观点争执不下。辩论的人说:‘离坚白、别同异是很容易的事,就好像把它们悬在屋角一样,是再简单不过了。’这种人可以称做圣人吗?”
老子回答说:“这种人和掌乐舞、掌占卜的官一样,被技能所累,不过是劳形伤身罢了。狗要不是因为会捕狸,怎会招来忧患?猿猴要不是因为身手敏捷,又怎会被抓出山林的?丘啊!我告诉你一些你从未听过和你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事吧!”
“世上有头有脚、有始有终、无心无耳,而能自化的人很多,但却没有一人知道有形无形能同时存在,以及动若止,死若生,穷似达的道理。”
“治事在于随顺各人的本性,一任自然的发展,若是能忘掉周围的事物,忘掉自然,甚至能忘掉自己,就可以和自然冥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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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想象的孔老会谈05
《庄子》之《田子方》
孔子去见老子,老子刚洗过澡,正披头散发要晾干它。但见他木然直立的神情,煞是惊人,看起来就像是具尸体。孔子只得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再去求见,他说道:“是我眼睛看错了,还是事实本就是如此?刚才先生的形体就跟枯木一样,卓然直立若脱离了人世。”
老子说:“我正在万物刚开始的境界中游荡。”
孔子问:“这句话怎么说?”
老子答:“这种境界很难说得明白。不过,我还是把大概的情形告诉你吧!天地的阴阳之气,本是一动(阳)一静(阴);静出于天,动来自地,阴阳相交,万物丛生。你可以看到这种现象的关系,却看不到阴阳两气的形体。”
“阴消阳息,夏满冬虚,夜晦昼明,日迁月移等变化,无时不在进行,却看不到它的功能所在;生有起源,死有归宿,遗憾的是却又找不到它的端倪和穷尽。这一切的一切若非道在推动,那会是谁?”
孔子又问:“请问在万物刚开始的境界中闲游是什么感觉?”
老子回答说:“能够到达‘道’的境界,必是最完美、最快乐的。也唯有至人才可以达到这种地步。”
孔子问:“你可以再详细地说说吗?”
老子答道:“譬如:食草的野兽,不怕移居草泽;生长在水中的昆虫,不怕移居池沼。这是因为变动少,没有影响到它们正常的生活。了解了这个道理,那么,喜、怒、哀、乐的变化,就扰乱不了我们的心怀,因为万物本就是同一的啊!”
“知道天下万物本为一的道理,便会视四肢百骸为尘垢,生死循环为昼夜一般,对那身外的得、失、祸、福再也不会去计较。能做到弃声名如抛泥土一样的人,知道本身的一切重于外在的得失,也就能与时俱变,不会因外界的变化而觉得丧失了什么。”
“何况那万物的变化,原就是无终无始,人心有什么好忧虑的?唉!唯有修道的人,才能了解这个道理啊!”
孔子问:“先生的德行已可配合天地,还需依赖‘智言’来修养心性。古代的君子不知道修养心性的事,那么他们是怎么成为君子的呢?”
老子说:“你这就错了。拿水来说吧!水相冲激,自然成声,这是水的本质。至人的道德,也就像水激成声一样,是来自‘自然’,不是‘修为’。”
“天自然就有那么高,地自然就有那么厚,日月自然就有那么光明,难道它们又有什么修为吗?”
孔子回去后,把这些话告诉了颜回,然后说道:“对于大道,我就像瓮中的蠓虫一般,了解得太少。要不是先生为我启蒙,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天地有多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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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想象的孔老会谈04
《庄子》之《天运》
孔子对老子说:“我研究《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研究的时间够久,书中的含义也够明白了,便去求见七十二位国君,和他们讨论先王之道,阐明周公、召公的政绩,但是没有一个国君肯听我的。要劝说人了解真理实在太难了。”
老子说:“你还算侥幸呢!没有碰到一位真要治世的国君。否则,你那些‘道’就行不通了。你所说的六经,是先王陈腐的遗迹,并不是先王的真迹!所谓迹,只是鞋印,不是鞋子本身。”
“雌雄的水鸟相互凝视不动,自然就产生出幼鸟;雄虫在上鸣叫,雌虫在下应和,借着回声而受孕;还有一些雌雄同体的动物,因遥感而自生。它们的天性不能更改,命运也无法转移。这就跟时光不能停止,大道不可壅塞一样的自然。”
“得到道的人,任何地方都可去得;失去道的人,到哪里都行不通。”
孔子返回住所,三月不曾出门。不数日又来见老子说:“我知道了。鸟鹊孵卵而化育,鱼类传沫而生子,蜂类昆虫遥感而自生。尤其是那昆虫,一生下弟弟,哥哥就哭泣(因以母奶喂婴)。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造化冥合。没有看到万物的天性,怎么能去教人呢?”
老子说道:“不错,你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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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想象的孔老会谈03
《庄子》之《天运》
老子说:“仁义就像朝眼睛撒灰沙一样,让人刹时分辨不清四周的方位;又像叮人皮肤的蚊虫,叫人整夜无法入眠。仁义伤人本性,迷人心智,从这里就可以看出。”
“如果你不希望天下人丧失淳朴的本性,就应该顺自然而动,世人自会树立自己的德行,又何必劳心费力,像那背着大鼓去找寻迷路小孩的人一样,大呼小叫地高喊仁义之说呢?”
“鸿鹄不是天天洗澡才洁白,乌鸦也不是天天染漆才变黑,它们黑白的本质,原是出于自然,不足以作为美丑的分别。那么,声名令誉又何尝能增益人的本性?”
“困在干泉里的鱼,彼此喘着气,吐着涎沫湿润对方以生,这样求生不是太痛苦了吗?还不如逍遥于江湖,彼此不认识来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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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想象的孔老会谈02
《庄子》之《天运》
孔子已五十一岁了,还不曾听过大道的事,于是他南行到沛这个地方去见老聃。老聃看他来了,便说道:“听说你是北方的贤人,是不是已经悟解大道了?”
孔子说:“还没有。”
老子又问:“你怎么去寻求的?”
孔子说:“我从制度上寻求,已经有五年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得到。”
老子再问:“那么,你是如何寻求真理的?”
孔子答道:“我从阴阳变易的道理中寻求,已经有十二年了,仍未得到。”
老子说道:“不错。假如道是可以贡献的,没有一个人不把它当做礼物送给国君;假如道是可以进奉的,没有一个人不把它拿去进奉给双亲;假如大道可以说给人听,那么人们早就告诉自己的弟兄了;假如大道是可以传授的,人们也早就传给了自己的子孙。”
“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得到‘道’,没有别的缘故,实在是因为本心还没有领受到大道的本质。本心不曾领受,大道怎会留存?何况在外没有与本心配合的对象,大道自然也难于运行。”
“若出自本心,外在不能接受的,圣人就不会拿来传授;若是出于外在,其本心又无法接受的,圣人也不会强迫自己来接受。要知道,名声是天下共用的,不可多取,多取便容易造成混乱;仁义,是先王的旅舍,只可留宿一夜,若是久居常见,责难也就相继而起。”
“古代的至人,时而假借仁道而行,时而寄托义理而止,没有一定的常迹,仅求能自由自在地遨游就够了。他们靠贫瘠的田地而活,赖荒芜的菜圃而生。然而,就因他逍遥自在,所以能无为;就因为贫瘠,所以容易生活;就因为荒芜,所以才没有损失。古人认为只有这样,才是本真行为的表现。”
“显达的人,不能辞让禄位与人;有名望的人,也不能把声名让给别人;位高势大的人,更不能给人权柄。因为获得这项权柄的人,有了就害怕失去;真失去了又悲伤莫名。他们对这些权势毫无所知,却又渴慕那无休止的物欲,自己陷身其中而无法自拔,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惩罚啊!”
“恩、怨、取、与、谏、教、生、杀这八项,都是纠正人类行为的工具,只有顺从自然而不滞塞的人,才能使用这八项工具。所以说:‘自己端正了,才能正人。’本心看不到这些道理的人,他的心智也就闭塞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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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8篇 想象的孔老会谈01
这是庄子虚构的故事,他本人也承认自己的作品中,十之八九都是寓言。他详述哲学思想的方法,往往是以历史上、传说中,或自己虚构的人物为主,不时为这些主角安插谈话的机会。
因此,在他的作品里,充满了无法逐字记载的会话。只要看过云将和鸿蒙,光曜yao4与泰清,黄帝、无为和无始,以及“伯昏无人”和“叔山无趾”等人的会谈故事,就不难明白他的取材了。
本篇描述虽为想象,但其间也会提到不少孔老时代的历史事实。一般传言,老子较孔子年长,而孔子一生只见过他一次。当然,由道家经手的文章,总是把孔子描写为接受劝告,而不是给予劝告的人。
在《庄子》这本书里,孔子以不同的会谈方式出现了有四五十次之多,其中还包括了孔子的弟子——颜回和子贡与道家圣者邂逅的趣闻。
孔老会谈共有八篇,其中之一已在第四章之一介绍过。
一
《庄子》之《天道》
孔子想要西行至周,把他那些珍贵的书藏在周室。子路思考了一会儿,便对他说:“听说周室有个掌管图书的人,名叫老聃,现在已退职归隐,老师如果要藏书,不妨找他试一试。”
孔子说:“好吧!”
于是孔子到了老聃的住所,请求他代理藏书,老子说什么都不答应,孔子只得用十二经来向他解说。还没有说完,老子就打断他的话:“你说得太复杂了,还是告诉我一些简要的思想吧!”
孔子说:“最简要的就是仁义。”
老子问:“请问,仁义是不是人的本性?”
孔子说:“是的,君子如果不仁便成不了德,不义就没有正当的生活方式。仁义实在是人的本性。否则,除了仁义还有什么可做的?”
老子又问:“请问,什么叫做仁义?”
孔子说:“心中坦诚欢乐、博爱无私,便是仁义的本质。”
老子说:“唉!你这些近似后世浮华的言论啊!说到兼爱,那不就迂腐了吗?所谓的无私,才是真正的偏私啊!如果你真想使得天下苍生皆有所养,何不顺着天道而行?要知道,天地本有一定的常道,日月星辰也自有其光明和行列,禽兽本有群类,树木也各自生长。”
“你又何必高举仁义,生怕众人不知似的,拼命击鼓去找寻那迷失的人呢?你这么做,是在迷乱人的本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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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八十一章 天之道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语译】
真实的话不悦耳,悦耳的话不真实。行善的人,不需言辩;好辩的人,行为反非至善。真正聪明的人深求事理,所以知道的并不多;知识广博的人,不求深理,所以就不是真知。
圣人不私自积藏,以虚无为体,以无用为用,他尽量帮助别人,自己反而愈充足;他尽量给予人,自己反而更丰富。天道无私,对于万物有利而无害。圣人善体天道,所以,他的道是施与而不和人争夺的。
信言不美
《庄子》之《徐无鬼》、《知北游》
“会叫的狗不见得好;会说话的人,也不见得聪明贤能。”
“学问渊博的人,不必有真知;善于辩论的人,不必有智慧。”
既以与人
《庄子》之《田子方》
真人的神灵,穿过泰山没有阻碍,潜入深泉不会浸湿,位居卑贱不觉疲惫。其神充满天地之间而无所不在,这是因为他给人愈多,自己就愈见充实。
去哪里找忘言的人
《庄子》之《外物》
鱼饵是捕鱼的工具,捕到了鱼,就可忘掉鱼饵;兔阱是捕兔的工具,捕到了兔,也就可把兔阱忘掉。语言是表达感情和思想的工具,了解了情意,自然就该把语言忘记。但是,我到哪里才能遇到忘言的人,而和他交谈呢?
“有用言语表达的事理,也有用心意推测的事理。但是,你说得愈多,离原意也就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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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八十章 理想国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语译】
理想的国家是这样的:国土很小,百姓不多,但他们有用不完的器具,并且重视生命而不随处迁徙。这样,虽有舟车,却无可用之地;虽有武器,也没有机会陈列。使人民回复到不用文字、不求知识的结绳记事时代,有甜美的饮食、美观的衣服、安适的居所、欢乐的习俗,大家无争无隙。
因为都是小国,所以各国的人民彼此都可看到,鸡鸣狗吠的声音也可以听见,虽然如此,但因生活的安定,彼此之间的人民却到老死,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国家与邻国的人互相往来。
至德的时代
《庄子》之《胠箧》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至德的时代吗?那时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羲氏、神农氏等人所治理的百姓,没有过分的要求,只知结绳记事,吃得可口,穿得合身,居住安适,风俗淳朴就可以了。
虽然他们的都邑彼此相连,鸡犬之声时有耳闻,但两地的百姓直到老死,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国家与别国的人互相交往。那个时代,才真正的太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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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七十九章 平治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语译】
既有大的怨恨,纵使把它调解,心中必然还会有余怨,这岂是好的方法?所以圣人治理天下,守柔处下,就好像掌握左契,只顺民而不向人索取,是不会去苛责百姓的。如此,则上下相和,仇怨根本不会产生,还有什么大怨要调解的?
因此,有德的君主,就如同持着左契,只顺着人而不索取于人,人心无怨;无德的君主,就如同执掌赋税,只向人索取而不给人,人多生怨。给而不取,合于天道;天道虽毫无偏私,但没有私亲的天道,却常常在帮助那有德的人!
盟约的无益
《庄子》之《列御寇》
用不公正的态度达到和平,即使和了也不是真和;用虚言来发誓,即使表面上看来诚信,事实上还是伪誓罢了。明智的人常被物所役使,神人却直追真理而行,这两者本已差距很远。而那愚昧的人却仍仗恃着自己的见识,沉迷于无谓的争执,不时劳苦自己的形体,这不是太可悲了吗?
天子
《庄子》之《庚桑楚》
人民紧随不舍的人,叫做天民;天所佑助的人,就叫做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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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七十八章 天下莫柔弱于水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语译】
天下没有一样东西能比水还柔弱,但任何能攻坚克强的东西却都不能胜过水,世上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替换它,也再没有比它力量更大的东西。
世人皆知弱胜强、柔胜刚的道理,却无法付诸实行,主要的原因,乃在人们爱逞一时的刚强,而忽略了永久的平和。
所以圣人说:“能承受全国的污辱,才配做社稷之主;能承受全国的灾祸,才配做天下之王。”这就是“正言若反”(合于真理的话,表面上多与俗情相反)的道理。
“恃兵之险”——参阅第三十章之一。
“弱胜强”——参阅第十四章之二。
“能为国家受污辱的,才配做社稷之主。”——参阅序文。这是老子的基本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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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七十七章 张弓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语译】
天道的作用,好像把弦系在弓上一样。弦位高了,便压低它;弦位低了,便抬高它;弦过长了,便减短;弦过短了,便补足它。天之道,也正是如此。
人之道就不是这样了。天道,是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乃是损不足以奉有余。那么,谁才能善体天道,把有余的奉献给天下呢?只有得道的人,才做得到啊!
体道的圣人,作育万物,却不自恃己能;成就万物,也不自居其功。能如此做到无私无欲,因任自然,不想表现自己,才能体察天之道,才能把有余的奉献给天下。
足就是福
《庄子》之《盗跖zhi2》
足够是福,有余是祸,凡物莫不如此,其中尤以财货的为害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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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七篇 箴言第七十六章 强弱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第七十六章 强弱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语译】
人活着的时候,身体是柔软的;死了以后,就变得僵硬。草木活着的时候,形质是柔弱的;死了以后,形质立刻转为枯槁。所以说,凡是坚强的都是属于死亡的类型;凡是柔弱的,都是属于生存的类型。
从用兵逞强反而不能取胜,树木强大反而遭受砍伐来看,凡是强大自夸,心想要高居人上的人,结果必被厌弃,反居人下;而那些柔弱自守的人,最后终必受人推戴,反居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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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七十五章 论罚 04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
【语译】
人民为什么饥饿?因为在上的人聚敛太多,弄得人民无法自给,所以才饥饿。人民为什么难治?因为在上的人多事妄作,弄得人民无所适从,所以才难治。人民为什么不怕死?还不是因在上的人奉养过奢,弄得人民不堪需索,所以才轻死。
假使在上的人,能够看轻自己的权势,恬淡无欲,清静无为,那么,比起贵生厚养,以苛政烦令需索来压榨人民,就要好多了,这种情形也就不会产生了。
“百姓是很容易和平相处的。”——参阅第十七章之一(《庄子·徐无鬼》)
重视养生之道
《庄子》之《让王》
中山公子牟谓瞻子说:“我虽身隐江海之边,心却还留恋着朝廷的荣华,请问我该怎么做才能身心如一呢?”
瞻子说:“首先,你得重视养生之道。因为重视生命,就会轻视利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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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七十四章 论罚 03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zhuo2。夫代大匠斫者,希有不伤其手矣。
【语译】
人民若饱受虐政苛刑到了不怕死的地步,以死来威胁他又有何用?假使人民怕死,一有作奸犯科的人就抓来杀死,那么还有谁敢再做坏事,触犯刑罚?但事实并不如此,天下刑罚何其多,犯法的人却并未止步;万物的生死,早操在冥冥中司杀者的手中,又何必人去参与其谋?
但是,世上一般的执政者,往往凭自己的私意枉杀人命。替代冥冥中司杀者的职责,还自以为是替天行道,这就好像不知技巧而去替木匠砍斫木头一样。凡是代木匠砍斫木头的人,很少有不砍伤自己的手的。第七十二、七十三、七十四等章所说,都是老子的“罪罚论”。有关“犯罪的起源”,请参阅第五十七章之二。
“自三代以后,统治天下的人,每每以赏罚为治理天下的手段,在这种情况下生活,百姓的性情又怎么能得到宁静?”——参阅第三章之四(《庄子·在宥》)。
“道德从此要衰废,刑罚从此必畅行。”——参阅第十七章之二(《庄子·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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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七十三章 论罚02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chan3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语译】
勇于表现刚强的人,必不得善终;勇于表现柔弱的人,则能保全其身。这两者虽同样是“勇”,但勇于表现刚强则得害,勇于柔弱则受利。天为什么厌恶勇于表现刚强的人?没有人能知道为什么。所以,圣人也以知天为难,何况一般人呢?
天之道是不争攘而善于得胜,不言语而善于回应,不召唤而万物自归,宽缓无心而万物筹策。这就好像一面广大无边的天网一样,它虽是稀疏的,却没有一样东西会从中漏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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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七十二章 论罚(一)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唯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语译】
人民一旦不害怕统治者的威势,则更大的祸乱就会随之而来。因此,执政的人,不要逼迫人民的生存,使他们得不到安居;不要压榨人民的财货,使他们无法安身。能如此,人民才不会厌恶你,才不会带来莫大的祸乱。
所以,圣人虽是自知己能,却不自我显扬;虽自爱己力,也不自显高贵,只是采取“无为”、“处下”的态度顺民而已。取此而舍彼,又怎会陷民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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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七十一章 病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
【语译】
已经知道真理却自以为不知的人,是最高明的人;根本不认识真理,却自以为知道的人,是患了谬妄的病症。认为这种病是病的人,便得不着这种病。圣人之所以不患此病,就是因为他知道这种病!
“不知便是知,知反而就是不知了。”——参阅第一章之一(《庄子·知北游》)
“你知道你所‘知道’的,其实是‘不知’吗?”——参阅第五十六章之三(《庄子·齐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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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七十章 不我知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pi1褐而怀玉。
【语译】
我的言论很容易了解,很容易明白,那也就很容易实行。可是天下人却不能明白,又不肯照着去做:一再惑于躁欲,迷于荣利。事实上,我的言论以道体的自然无为为主旨,行事以道体的自然无为为根据,这有什么难知难行的呢?
正因为他们不了解我这些言论,所以也就不能了解我。了解我的人愈少,取法我的人也就愈少。大道惟其如此不行,圣人才不得不外同其尘,内守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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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谈老子 《老子的智慧》第六十九章 掩饰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若,哀者胜矣。
【语译】
兵家曾说:“我不敢先挑起战端以兵伐人,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起而应战;在作战时也不敢逞强躁进,宁愿退避三舍,以求早弭战祸。”这样的作战就是:虽有行阵,却好像没有行阵可列;虽要奋臂,却好像没有臂膀可举;虽然面敌,却好像没有敌人可赴;虽有兵器,却好像没有兵器可持。
但是,切莫看轻了敌人的力量,以致遭到毁灭的祸害。因为轻敌便违反了慈道。所以说,圣人不得已而用兵,但内心仍须怀着慈悲的心情而战。就因心存慈悲,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下文取自庄子的精选,全为虚构。我囊括这些故事的原因是:一来故事本身有趣,二来它说明了公元前三四世纪已蔚成的思想形态。
论不战
《庄子》之《让王》
大王亶dan3父(周朝的祖先)居住在邠bin1这个地方,受到狄人的攻伐。他送财帛给狄人,他们不接受,送犬马家畜也不接受;送珍珠宝玉,他们还是不接受。原来狄人要的竟是这块土地。于是,大王亶父对他的子民说:
“我不忍让各位因战争而失弟丧子,所以决定放弃这个地方远走他乡。你们留在这儿,做我的臣民和做狄人的臣民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我相信他们绝不会因为争土地而杀害百姓的。”
说完,就扶着杖离开了,跟在他身后的百姓不计其数。后来,他们到达岐山的下面,又建了一个国家。像大王亶父这样的人,可说是重视生命的人了。
越国人杀了三代的国君,王子搜非常忧虑,便逃到深山的洞穴里隐居起来。越国人没有国君,大为着急,四处找寻王子搜的下落,终于在洞穴里找到了他。但是,王子搜硬是不肯出来为王,越人只好用艾草熏他出来,强迫他坐上国君的车舆yu2。
王子搜扶着车登上车座,便向天呼喊道:“做国君!做国君!你们为什么不让我离开呢?”王子搜并不是厌恶为王,而是担心为王的祸患。像王子搜这样的人,可说是不肯以王位伤害生命的人,这也是越人苦寻他为王的原因。
韩国和魏国互相争夺土地。魏国的子华子拜见韩国国君昭僖xi1侯,见他面有忧色,便说道:“假如在你面前有一张铭约这么写着:‘左手取到铭约就砍右手,右手取到铭约就砍左手。’但是取到铭约就有天下,你愿意去取吗?”
昭僖侯回答说:“不愿取。”
子华子说:“好,这么看来,你的两臂比天下重要多了。当然你的身体又比两臂贵重。如今,韩国并非天下,你们所争的东西更比不上韩国,你又何必为得不到那块土地而忧伤呢?”
昭僖侯说:“说得好。劝我的人不少,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子华子可说是知道事情轻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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